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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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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說是婚紗店,季憶試穿的卻算不得是婚紗。她進了試衣間有十來分鐘,才慢慢從裏面打開了門,偷偷摸摸地露出了半個腦袋。

聶明宇在她打開門的一瞬間就發現了,他挑眉望著她,疑惑道:“怎麽了,尺寸不合適?”

他招手便要讓候在一邊的經理換尺碼,季憶忙道:“合適,尺寸很合適。”

聶明宇微微瞇眼,一臉“這才對嘛”的表情:“那為什麽不出來?”

季憶幹巴巴道:“有點覆雜,不知道穿的對不對……”她一點點從試衣間裏出來,正紅色的對襟長袍下是質地柔軟的長裙,繡著鳳凰於飛圖案的霞帔工整地搭在肩上,一頭烏黑的長發傾瀉而下,直直地垂到腰際,紅潤潤的唇瓣瑩潤豐厚,整個人就好像是從古畫裏面走出來的一般。

她往前邁了幾步,繡花鞋上墜著的流蘇輕輕搖曳,她應該是十分害羞和緊張,臉頰上漸漸泛起淡淡的緋色,她一低頭,黑發如春泉般滑過肩膀,擋住了她半邊臉,她的臉白皙如玉。

聶明宇慢慢走到她身邊,擡手替她將長發捋到耳後,還沒來得及開口,婚紗店的經理和員工們就不斷地讚賞起來。

“這套禮服簡直太適合聶夫人了,聶總的眼光可真好,不但選的料子好,樣式別致,尺寸也定得很合適!”

“是啊是啊!聶總和夫人實在太般配了,真羨慕!”

季憶被她們誇得有些飄飄然,偷偷瞥了聶明宇一眼,小聲問他:“這衣服是你定做的?”

“對呀,所以我覺得尺寸沒道理不合適。”他的語氣聽起來自信滿滿。

季憶的臉唰一下子紅了,背對著外人尷尬地斜了他一眼,他沖她淺淺笑著,狹長的鳳眸宛如新月:“很漂亮。”他意味深長地說。

季憶扯住他的衣袖:“該你了。”她眼神閃爍地左顧右盼,就是不看他。

聶明宇見她依舊害羞,也不點破,只是道:“我就不用試了。”

“那怎麽行?”季憶猛地看向他,“萬一尺寸不合適怎麽辦?”

“不會,量體師是許多年的老朋友了。”他從容無比。

季憶皺皺眉,臉色漸漸恢覆如常,神情看不出不悅,但就是能讓人覺出她不高興來。

於是聶明宇遲疑了一下,還是依從了她的心意:“行吧,那我試試。”他看向經理,“把我那套也拿來試試吧。”

經理有些意外,但很快反應過來,一溜煙兒拿來了一套類似唐裝款式的男式婚服,上衣是立領對襟、黑底紅紋的,和他常穿的那件黑色唐裝款式差不多,下衣搭配的是條簡簡單單的黑色長褲,他將衣服接過來,目光敏銳地四周看了看,最終還是在季憶堅持的目光下走進了更衣室。

這一等,便是將近半個小時,季憶坐在沙發上托腮盯著那扇門,瞪得眼眶都有些發酸了。

她揉了揉眼睛,無奈地起身走到門邊,擡手想要敲敲門,看他需不需要幫助,但門就在她擡起手的那一刻打開了。

試衣間的門慢慢敞開,有那麽一條不算太大的縫隙,季憶這個位置可以看見裏面的聶明宇,而經理們所站的位置只能看見門。

季憶有些發怔,看著難得身穿這麽艷麗顏色的聶明宇,雙唇微啟,卻沒有發出聲音。

聶明宇擡手捏起她的下巴,低頭吻了上去,只不過輕輕地蹭了蹭,便擾亂了對方的呼吸。

“你看怎麽樣?”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季憶慌張地躲避其他人的目光,仿佛十分認真地將話題轉到了禮服上。

季憶將他上下一掃,點頭:“好,十分好,簡直太好了。”

聶明宇這樣的男人,稱不上是絕色的美男子。男人到了他這個年紀,也算是步入了中年,如果說他天下無雙,那就有點浮誇了。但是,聶明宇絕對不是任何一個季憶所見過的男人可以比擬的,他身上那股冷漠疏離、隱忍睿智的氣質,就算其他男人比他再大一倍,也絕趕不上。

他的內斂憂郁不事張揚,總是讓她感覺與他那龍騰集團董事長、高幹子弟的身份格格不入,但是又十分符合他清心寡欲、現實直接的心態,令人敬畏又難以捉摸。

聶明宇換回常服的速度要比之前快多了,只不過季憶發了會呆的功夫,他已經換下了那身喜服。季憶也沒多說,等他出了試衣間,便也進去把衣服換了下來,雖然現在是冬天,但店裏開了空調,穿得裏三層外三層還是很熱的。

等把衣服都試好了以後,聶明宇便帶著季憶離開了,他一邊開車,一邊似不經意地問:“衣服會不會不合你心意?”

“嗯?”季憶楞了一下,“不會啊,為什麽這麽問?”

“我以為你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會更喜歡……”像是覺得用語言表達不夠形象,他一手握著方向盤,一手從副駕駛前面的小抽屜裏拿出一本畫冊丟給她,“更喜歡這上面的。”

季憶拿起畫冊翻看了一下,嘴角的笑容無奈又滿足:“這是你弄來的?”

聶明宇平淡地說:“啊,之前會了個朋友,剛巧他隨身帶著,我就借來看看。”

“……”季憶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,“這上面的婚紗的確很漂亮很時髦。”

“你要是喜歡,咱們也可以穿這個。”他將車拐入龍騰地下停車場,“萬事都照你喜好來辦。”

季憶合上畫冊,搖了搖頭:“你又不欠我什麽,沒必要再為我做那麽多了,你對我已經夠好了,而且比起這些婚紗,我更喜歡你選的。”

聶明宇微微點頭,沒有吭聲,他的神色依舊平靜,但眼睛裏有著淡淡的欣慰與溫暖。

車子停好以後,季憶和聶明宇一起下車上樓,今天她請了假,去哪裏都隨他,反正她也沒地去。她不想知道他來這幹什麽,他的事情她全都不想過問,這樣她也能更好地說服自己不去思考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事情。

聶明宇在和季憶一起坐電梯的時候接了個電話,他沒有說什麽,除了“嗯、哦、知道了”就沒有其他訊息了,只是,接完了這個電話,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。

季憶看在眼裏,雖然有些疑惑和擔心,但猶豫半晌還是沒問出口。

她和他一路進了辦公室,剛剛在沙發上坐下,就聽到他說:“張峰的刑判下來了。”

季憶神色一凜,低聲問:“怎麽判的?”

聶明宇拿出煙,似乎想點一根,但他又看了一眼季憶,隨後便將整合煙全都扔進了垃圾桶裏:“槍斃,還要報到最高人民法院核準,短則個把月,長則半年,差不多就該斃了。”

其實這麽久以來,聶明宇賺的錢大多數都進了手下和貪官手裏。他自己不嫖不賭沒有任何不良嗜好,連自家龍騰這一畝三分地眼看著都該讓手下的紕漏給作沒了,兜來轉去似乎也落下什麽。

不,也許該說,聶明宇享受的是一種境界,他在享受“犯罪”,而不是“物質”。

他得到的無形的東西,大概要比其他人那些有形的珍貴得多。

季憶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聶明宇,他此刻的氣質有些微妙的變化,他垂著頭靠在辦公桌旁邊,一手抄兜,一手彎曲著敲著桌面,從她這邊只能看見他俊雅的側顏,以及鏡片之後略帶寒氣的眸子。

“去他的辦公室看看吧。”他忽然開口,說的卻是這樣一句讓季憶十分意外的話。

她不聲不響地跟著他慢慢朝張峰的辦公室走去,一路上安安靜靜,落針可聞。

哢噠——門被打開的聲音在周圍凝重的氣氛下顯得有些喧嘩,聶明宇走進去,季憶跟在後面,輕輕地幫他關好了門。

她安靜地坐到一邊,視線隨著他移動,只見他在張峰的辦公室裏轉了一圈,最終坐到了辦公桌後面。

他拿起了桌子上的相片,張峰得意而沈著的笑顏在照片上栩栩如生。

季憶其實也聽說了,是蕾蕾告訴她的。據說張峰被抓了之後,獨自承擔下了所有的罪行,對一切指控都供認不諱,只求速死。最棘手也最聰明的劉振漢不但沒有加大力度審他,反而因為與聶家的關系要求避嫌,退出這個案子,一眨眼的功夫就去了黨校。

季憶猜到了劉振漢這番舉動不是因為聶明宇便是因為聶市長,但不管究竟是為何,這個結果都讓她松了口氣。她直覺,只要劉振漢不參與,聶明宇就不會有事。

事實上,季憶猜得不錯,聶明宇在得知劉振漢去了黨校的消息後,心就完全放下了。

龐天岳接二連三的匿名信全都是靠著劉振漢這個耿直且聶家不會去“動”的人才能查下去,如今槍手走了,他的計劃自然就全泡湯了,他不會以身犯險親自查這件事,不然莫說是他夢寐以求的政法委書記,就連這個公安局長恐怕都未必保得住。

而刑警隊裏那些人,除了王明有勇無謀之外,其他人幾乎是連勇都沒有,他更是完全不放在眼裏。

其實,就連劉振漢他也沒放在眼裏,只是他不想跟他撕破臉,不到萬不得已,也不想對他出手。

聶明宇無疑是個警覺的人,他會本能地避開所有潛在的危險,就像這一次張峰對於他一樣。

他深刻地懂的,張峰是一個智商驚人但總是懷才不遇的普通人,是他給了張峰施展能量和才華的舞臺,但是他卻總是自覺地與張峰保持著適當的距離。

直到今天,當張峰永遠地從他身邊消失,他才突然明白,張峰很久以來對於他意味著什麽。

也許,那是一種友誼。

“你沒事吧?”季憶最終還是開了口,她起身走到聶明宇身邊,看著他明顯有些不正常的臉色,擔憂地說,“要是不舒服,就去辦公室休息一會吧。”

聶明宇搖搖頭:“沒事兒。”

季憶嘆了口氣:“你騙不了我的,你有什麽話就說出來,別憋在心裏,我看著也不舒服。”

聶明宇擡頭,嘴角噙笑看著她,但他的眼睛裏卻帶著明顯的憂色與傷感:“其實,季憶啊,我想問問你,如果我將來有麻煩的話,你該怎麽辦?”

這種感覺該是唇亡齒寒反過來了吧?齒亡了,唇也會覺得不自在。雖然十分自信如今的局面下最壞的結果也只是失去龍騰,但聶明宇的心裏還是升起了一份深深的擔憂。

如果他沒有及時出手,如果劉振漢沒有去黨校,那會是一個怎樣的結果?

他倒是好說,可他的季憶該怎麽辦?他的蕾蕾該怎麽辦?他的孩子又該怎麽辦?

季憶看著聶明宇鎖得越來越緊的眉頭,緩緩擡手想要幫他撫平,但他卻攔住了她,執拗地與她四目相對,似乎很在意她的回答。

季憶雖然一直刻意地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事,但既然他主動提出來了,她也只好說了:“在我眼裏,我喜歡的那個人,他永遠都不會有麻煩。”

聶明宇聞言微微一怔,隨即輕笑著別開頭:“傻樣兒。”他拍拍她的手,在她開口之前接著說,“雖然這話應該派不上用場,但既然趕到這了,我也就順便說了吧。”他神色微凝,“這邊兒的事很多,也很亂,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,如果有一天我煩了,你就和蕾蕾一起去國外吧,你們好好地生活,她在那邊兒熟,你們倆互相照應著點,估計真到那個時候……我應該也幫不上你們什麽忙了。”

“既然知道這話派不上用場,你就不該說。”季憶撲進聶明宇懷裏,緊緊攬著他的腰,他的腰身很細,但靠在他懷裏她卻很有安全感,“你說了只會讓人更不安。”

“我這不是怕萬一哪天我該走了,來不及交代嘛,提前說了,也免得留下遺憾。”他輕輕撫著她的背,感覺到她似乎在哭,他嘆了口氣,忙道,“好了好了,別哭了,你說的對,我就不該說這些喪氣話。”他撐開兩人之間的距離,幫她抹掉眼角的淚珠,“我一直都沒告訴你,其實我最見不得你哭了,你一哭,我就想把天上的星星月亮全都摘下來給你。”

“聶明宇。”季憶抓住他的手腕,聲音有些沙啞地問,“你要是去哪

,都得帶著我,行不行?我也去。”

“你也去?”聶明宇挑挑眉,失笑地摸摸她的頭,“有些地方只能我自己去,你們誰都不能去,不過你安心好了,我還有很多責任要履行,再痛苦也得忍下去。”

再卑鄙、再罪孽深重,也等他壽終正寢之後再去贖罪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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